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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事莫沉吟，且登临

文/李广

记得有一位文学家曾经说过:“有些好书帮人选择生活，有些好书帮人渡过生活，有些书—那最高贵的—两两都有帮助。”在我看来，《生死疲劳》正是属于第三类的人生的伴侣。

小说的主人公西门闹是土地改革时被枪毙的一个地主，他认为自己虽有财富，但却并无罪恶。他不断地经历六道轮回，在阎罗殿中对阎王大声叫冤，想要一个公道。

阎王告诉西门闹，他为人的时代已经结束，并答应放他生还，可却让他一直在畜牲道中轮回。在这几世轮回中，西门闹每次死后都会来到阎罗殿，他一直对阎王愤恨不已，气恼阎王戏耍他。

西门闹在轮回中没有做过一件坏事。当他化身为动物再次面对以前的仇敌时，即便他心怀仇恨，即便他在做驴时可以踢死他的仇人，做牛时可以顶死他的仇人，做猪时可以拱死他的仇人，做狗时可以咬死他的仇人……他都没有下手。

当西门闹在狗道的轮回结束后，他依旧来到了阎罗殿，从驴到牛，从牛到猪，从猪到狗，他已经轮回四次了。阎王再次问他：

“西门闹，你心中，现在还有仇恨吗?”

他摇了摇头，说：“我已经没有仇恨了，大王！”

世事如烟，沧海桑田。他在轮回中尝遍酸甜苦辣，看遍人世悲欢。他在阎王面前终于宁静了，他不再大呼小叫，大感不平，他已经没有恨了。

当我读到这里时，不由想到自己。多年之前，当我还是初中生的时候，我因体格瘦小，曾被一个大个子揍过一顿。三年之后，当我上了高中，气力增长，身体长高，想要找他报仇的时候，却从别人的口中听说他已经死了。

我感到不可思议，如同梦幻一般，印象中活生生的一个人，竟然就没了？后来听说是被车撞死的，他骑摩托车过十字路口时，被一辆车撞死了。

我感到自己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，毫无受力之处，我的仇恨霎时间也无影无踪，我感到一点空寂和虚幻。我认为那时的自己和西门闹一样，已经没有恨了。所谓仇恨都不过是云烟罢了，云烟都还有痕迹，应该是像风一样，无影无踪。

我想到自己还能够看见蓝天白云，还能够听见鸟鸣雀叫，还能够与亲人拥抱。可是我曾经仇恨过的那个人呢？一切对他来讲，都无从谈起了。

西门闹在畜牲道中轮回，用驴眼看人间，用牛眼看人间，用猪眼看人间，用狗眼看人间，用猴眼看人间。他多么想再次转世为人啊，可阎王却让他一次又一次地变成畜牲。但是西门闹即便成为了畜牲，也没有糊涂沉沦地活。他在畜牲的世界里，也很了不起，他是一只与众不同的畜牲。每转世一次，他都有一种别样的精神在里面，而且都能成为西门屯数一数二的领袖级物种。

西门闹在六道轮回中慢慢与这世界上的光明与黑暗，灾祸与福运、贫穷与富裕、高贵与平凡、暴虐与善良、忠诚与伪善和解了。

但这并不是要我们超凡脱俗放下一切，我相信《生死疲劳》也并不是宣扬这样一种精神。书中那个敢于坚持己见，不惜和整个时代对抗的蓝脸便是最好的证据。我们应该放下恨，多去感受爱，追求自己喜欢的事情，而不要被伤害你的事情长久地困扰。

马可·奥勒留在《沉思录》中说:“我们生活在这世界上，上帝已经将一段有限的时间为你划定。你只有有限的时间，如果你不用这段时间来消除你灵感上的阴霾，它就将逝去。你亦将逝去，并永不复返。”

当我看完最后一行字，慢慢合上了《生死疲劳》，脑海里又突然冒出几句以前读到过的词。这几句词是：“往事莫沉吟。身间时序好，且登临。”当时我感受到了一种宁静，多年以来，一种心中前所未有的宁静。